曾葭接著去了廣州X影視基地，特地到傅海的劇組探班。這部電影是傅海的處女作，制片方將他的信息保護的很好，為了達到一擊即中的觀眾心理效果。

因此，傅海眼下並沒有人氣可言，居然有個正當年華的姑娘來探他的班，這讓小助理感到十分驚訝。

“海子他不在，跟人出去吃飯了。”

曾葭奇道：“他給我發的通告單上，這個點他應該還有一場戲。”

小助理聽這話就知道眼前這位不是小粉絲了。傅海雖然拍戲的時候謙和好學，但做人做事眼高於頂，什麽人值得他隨時報告行蹤？

他認真地回答：“這場戲海子不露臉，剛好他有點私事，副導演就找了個替身。喏，您看，身形是不是和他一個樣？就是站在江影帝旁邊的。”

曾葭壓根不知道江影帝是誰。

“您說的這位影帝不露臉的時候，用的是哪個替身？”

“江哥從來不用替身，就算是沒給他鏡頭也會上。不過，江哥和海子處了幾天，對了幾場戲，就格外欣賞、照顧他了，所以您不用擔心。”

江影帝這時候走過來，小助理介紹了曾葭的來意。他猜測：“難道你是傅海的姐姐？”

曾葭點頭，江影帝立刻變得很熱情，眼神裏還有些緊張，曾葭一瞬間仿佛看見了一個青澀的毛頭小子。

“您能告訴我，我弟弟去哪兒了嗎？”

兩人面色猶疑，曾葭直接說：“您早點兒告訴我，他能少挨一點兒罵。”

“……”

曾葭在B-BUS酒吧把傅海揪著耳朵拎了出來，傅海還沒從被抓包的驚嚇中回過神，訥訥地叫著姐姐。

“別跟我裝可憐，你要幹什麽？”

傅海說：“姐，你不總是教我要站在別人的立場思考嘛，我現在就是在這麽做呀。”

“……你是站在酒吧老板的立場？”

“不是不是，你怎麽這麽幽默。”傅海笑著擺手解釋，“我想普通人理解不了同性戀的痛苦，所以來感受感受，希望能知道岑瀟為什麽心情不好。”

曾葭才意識到問題的關鍵，朝遠處門口彩虹燈閃爍的酒吧看了一眼，“這是一家同性戀會所？”

傅海：“……姐你不知道啊？”他垮了肩膀，這回自掘墳墓了，“哎呦，那你不至於為我來一趟酒吧大發雷霆吧，我二十多了呀。”

“我是在說你丟下劇組的事情！你能不能態度認真一點兒？”

傅海：“我很認真，我……”

“你有私事，重義氣，我為你的成長高興。可是工作是工作、生活是生活，你不能因私廢公，檔期空出來的時候，你怎麽幫你大哥都好。”

他冷笑著說：“我不是你，眼裏只有自己的前程，老爸生死一線你都不聞不問。”

曾葭不想讓傅海卷入自己與父母之間的糾葛，所以即便他漸漸懂事，她也從來沒有向他坦白生父的死因和心中的怨恨，難怪他這麽指責她。

“小海，演戲是你要做一輩子的事，你應該……”

傅海搶白：“我沒準備幹一輩子。我的確喜歡演戲，但它對我來說更多地是立足於社會的途徑。”

曾葭說：“好吧，你現在回去劇組站穩可以嗎？”

“不可以，我正在和一個朋友聊他該怎麽舒緩壓力，我正問到關鍵呢你把我拽出來了……”

“你聽我的話！”

“我為什麽要聽？”傅海也不甘示弱，他覺得曾葭就知道說道理，卻不懂談感情，“我喜歡舞蹈，你說學書法好，我聽你的學了書法。我想讀職專，你要我上高中，我聽了你的本本分分地讀書。高考的時候，我希望去北方，你一個電話就決定了我的志願。”

“我這麽多年一直在聽你的聽你的，你是真的為我好麽？你根本把我當成你的傀儡！現在我長大了，我有自己的圈子有自己的主意，我為什麽還要聽你的！”

曾葭看著他憤怒地揮袖而去，背影融在步行街的燈紅酒綠裏。

她沒有立刻離開廣州，而是去了傅海的學校，到了那個叫遙遙香消玉殞的樓下。

半年前日光灼灼，人心也一樣燥熱。傅海不知道是第幾次讓機會從手心擦過了，他啃著面包，口齒不清地從樓下走過，完全沒有註意到等候許久的女生，實際上，即便註意到他也不願意費工夫和她認識或交流。

他正在打電話：“姐，我有個面試，趕著急呢，你快給我加個油。好，謝謝姐，你註意休息，薛姐夫常擔心你過勞……我不提他，姐再見。”

女孩不滿被無視，叫住了他，傅海要是再無視人家就是沒有教養了。

“怎麽又是你啊？”

前幾天說了那麽難聽的話，這姑娘還沒打退堂鼓？

“你馬上要面試的話劇我哥投資的。傅海，你的學年表現是最好的，卻四處碰壁，你以為這是巧合？”

傅海邊吃邊裝傻：“不是巧合是什麽？”

女孩居高臨下地說：“傅海，我能給你一個前程，也能堵住你的路。只要你和我在一起，我哥他……”

傅海：我這都給你臺階下了，你怎麽非得找不愉快？

“你哥如果無聊成這樣還能坑了我，那就是天要亡我。”

“你，你怎麽……”

他咽下最後一口面包，把塑料袋團成一團扔向五米遠外的垃圾桶裏，正中。

“說實話，能走後門誰會推脫呀，但是你明晃晃地說出來，我一旦接受，不就成了吃軟飯的？更何況，我走正門未必進不去。”

女孩覺得他的話顯得自己還有希望，“這條路很苦的，我能讓你少奮鬥好幾年。”

傅海有一瞬間很為這句話心動，但還是拒絕了，他說：“你的偶像曾葭學姐有句名言，最悲慘是徒勞無功，最膚淺是不勞而獲。”

女孩雙眼通紅地瞪著他跑遠的背影，她一路追隨傅海的腳步，從十三歲的青澀心動開始，她一直看著她，用盡各種不成器的理由接近他。唯一一次鼓足勇氣向他婉轉說出心意，卻被老師聽了正著。她永遠忘不了傅海當時把自己攔在身後，即便他甚至沒有看清她的長相，卻勇敢堅強地對暴怒的老師和家長說：“我耍她玩兒呢，有事沖我來。”

她怎麽能不愛這樣的人。她告訴自己不要灰心，不要放棄，傅海對誰都是這個樣子，只要他身邊沒有其他女人，她是有機會的，還有誰比自己更愛他？她是有機會的。

一輛奧迪開了過來，她氣虎虎地坐在副駕駛座上，撒氣：“哥，你這車太難看了，換個顏色，不然以後別來接我。”

男人知道她吃了憋，疼愛地握住她的手，說：“他還年輕，初生牛犢不畏虎，不知道光靠著才華和傲氣是走不通的。遙遙放心，你什麽都不要管，一如既往地追就是了，最多半年，哥一定讓他乖乖陪在你身邊。”

他心裏暗暗嘲諷，一無所有時的堅持算什麽？當你擁有了夢寐一切的一切，又有誰還能為了所謂的原則和氣節憑空丟棄？

“我怎麽追嘛！”女孩抱怨，突然想起傅海張口不離的曾葭，心裏火氣更大，就是她把傅海教成這個樣子，害得自己得不到他，“我最討厭他那個姐姐，我送了他Michael的紀念冊，他不要，沒幾天她姐姐就從北京給他寄來了一模一樣的。你說，這個女人是不是我的克星！”

“討厭她就別管她。”

女孩洩氣道：“哥你不知道，只有打著這個借口，傅海才願意跟我說幾句話。我有時候覺得，他姐姐讓他跳井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。”

男人給她系上安全帶，開玩笑說：“這小子不會有戀姐情結吧？”

女孩眼神突然呆滯。

她懸著心繼續跟蹤傅海，又聽見他在打電話：“我也覺得我做得對，姐你是不是特別驕傲？那當然了，咱們倆當然像，親生的兄弟姐妹都不如我們……我不談戀愛，你著什麽急啊……哎呀姐，你就別操這份心了！你要是能給我介紹比你更好的姑娘，我立刻娶她進門……什麽叫我註定打光棍，你還能自戀點兒嗎？”

第二天，女孩在傅海每天的必經之路，在他的面前，一躍而下，像斷翼的蝴蝶，又像跌落人間的天使。

曾葭站在事故發生的地方，不遠處有一個刷著紅漆的垃圾桶，她默默地想著那個決然的女孩，她滿心的愛與恨，都說再好的人死了之後也會變成厲鬼，將生前的一切都報覆回來，曾葭不信這些，不然怎麽會沒有鬼報覆自己？但她還是在心裏告訴那個女孩，即便你真的回來了，請讓我這個做姐姐的替小海承受你的委屈與不平。

她永遠不會知道，這個年輕的生命本就帶著對她的嫉恨隨風遠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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